蚂蚁竞走十年啦
十年短短两个音节，却足够人间改头换面好几轮，青铜门前，胖子也不管那俩人什么鬼样，借着火光拉着他俩照相，把手机里放的歌换成了热烈应景的DJ舞曲，精神十足地拍下了他们新生活的第一张照片。
拍完后，胖子美滋滋地给两人都看了看，张起灵并没有对这个便捷的新玩意儿表现出多大的兴趣，只让胖子关掉音乐，他好带他们出去。
这人不光能吱声，语言能力好像比以前还好，讲话这么顺溜，该不会是假的吧。吴邪突然伸手搭在张起灵肩膀上，张起灵扭头看他，吴邪捻了捻那件毛衣，手感确实有些年头了，但他依旧搭着张起灵，道：“太黑了，我怕走丢。”
他说的坦然，丝毫不觉得这个借口有什么不妥，胖子闻言符合了声，“是哟，好黑哦，都不晓得咋个来的。”然后掏出一捆登山绳，将三人绑在一起。张起灵没说话，等他们收拾停当后，伸手把吴邪的包拿走背好，似乎是在做什么保证。
这个保证是送他们安全出山的意思，还是有别的意思？吴邪琢磨起来，他跟着闷油瓶，即便走在黑暗中也能走的很稳，胖子在过了那段危险区域后开始问东问西，问张起灵之后的打算，“天真喊我跟他一块儿退休，还说给我个村官儿当，小哥，你来不来？”
吴邪有些紧张，心想这是不是太着急了，好歹吃饭的时候再说吧，胖子还在继续：“那个什么村子，山好水好，还有土人参，吃了可以长记性，我们都年纪大了，要考虑一下预防老年痴呆的问题了。”
什么土人参……吴邪下意识想反驳，接着就看到张起灵点了点头，吴邪一下愣住，也不知此刻这种复杂的情绪该如何命名，一切都如他所愿，反倒叫他措手不及。胖子高兴地拍了一下张起灵的背，畅想起那个不知名村落中的大院子：“胖爷管饭，天真管住，小哥管抓鸡！”吴邪跟着想了下，也觉得十分好。
张起灵带他们七拐八拐出了山，是他们没探过的路，好在通信设备能接收到信号，跟大部队联络上后三人便原地休息等人来接。吴邪跟胖子挤着张起灵坐下，没办法，这哥们儿连鞋都没有，外衣裤子也全在吴邪身上，就穿着一套内搭，饶是现在背晒阳光，他们升的那点火恐怕也不太够。
吴邪拿出手机疯狂催车，顺便回复小花的信息，把剩下的事都推给他，等吴邪处理完，收到胖子发来的合照，便点开放大了仔细看。
闷油瓶还真是一点儿没变，竟然连发型都跟原来一个样，吴邪又起了疑心，扭头想好好看看张起灵的后脑勺，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放空发呆，而是低头投来视线，视点落在他手上。夹板早被吴邪扯掉了，手臂曲度仍有些不自然，但现在有衣服挡着，应该看不出，张起灵也许是通过吴邪一些规避疼痛的举动发现了这个伤处。
十年了，如今医用护具都轻巧易用，当年只能找冰凌帮闷油瓶固定手腕，伤着手，还一根筋地往地底下钻，思及此，吴邪忍不住又有些埋怨。不过现在再计较这些已经没必要了，他冲张起灵晃了下手机，抛了个话题过去，“小哥，这款手机怎么样？到时候给你也买这个？”
张起灵没有发表任何意见，新奇也好，古怪也罢，无论世界怎么变化，他这样游离世外的人，完全不会因为自己的认知落后于时代而感到尴尬或者露怯，何况手机这东西从以前开始对他而言就是个摆设——吴邪原本是这样认为的。
不知是否因为十年之后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更依赖移动终端，张起灵在之后竟也将手机随身携带，他甚至还会参与他们三人的小群聊天。
胖子：小哥你跑步去了？带点儿早饭回来呗
闷油瓶：好
吴邪盯着那个好字陷入深深的恍惚，接着看到闷油瓶往群里发了张早餐摊的照片让他们选。
闷油瓶，原来是这么有同伴情的人吗？
吴邪当下被感动到，手一滑就发送了个流泪的表情，胖子秒懂，回他以大笑。张起灵买饭回来，盯了吴邪好几秒，吴邪不明所以，摸了摸脸，偷偷打开手机照了下，看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。
张起灵还会跟他们一起泡脚，三把藤椅三个盆，胖子坐中间，两边扭头说话，问要不要加水。吴邪靠着椅背抬起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水面，胖子把他的水搞的太烫，他往对面瞄了眼，张起灵那盆水肯定也烫，脚看着都变色了，还一动不动地杵在盆里，真是个狠人。
这日子会不会好过头了？吴邪闭上眼听胖子跟闷油瓶聊天，闷油瓶不怎么吱声，就胖子在那儿嘚吧嘚吧，说吴邪这个没良心的，什么村支书，来了屁都没有，床都没有，卫生还要他们自己搞。听着听着，困意袭来，吴邪嘟囔着，“说了啊，村支书……等我考上村长就让你当……”后面胖子又回了什么，吴邪就不管了，伴着绵绵不绝的瀑布声睡了个天昏地暗。
吴邪不知道张起灵会是什么想法，他跟着到这个村子里来，也许纯粹只是因为没有地方要去，所以待在哪里都一样。但从搞大扫除，到扎篱笆，喂鸡，拜托给张起灵的事他都好好完成了，手艺熟得完全不像在山里蹲了十年的人，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？青铜门背后总不能是什么桃花源，天天在里面搞农业吧。他离开了地底深处，是否说明这个节点已经过去？还有下一次吗？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？
这是吴邪最想问又最不想问的事，他就这么拖着，以前的他有千言万语百般念想，现在有机会了，嘴一张却是问今天吃什么，明天吃什么，毕竟这些才最是稳妥安心。既无法缅怀过去，也不想涉及未来，他能跟闷油瓶聊什么呢？吴邪看着和张起灵的聊天窗口发呆，这个页面还停留在那句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，让他有些郁闷。
挨千刀的，现在在干嘛呢？
吴邪的手指悬悬停停，点点按按，最终按下了视频通话的按钮。
闷油瓶会接吗？吴邪趴在桌子上想。
下一秒，屏幕瞬间变成张起灵放大的脸，吴邪简直吓了一跳，屏幕上距离过于接近的面庞让他下意识后仰。
“……不好意思，打错了。”吴邪眼神飘忽地找借口，他只是想试看看而已，没想到张起灵秒接，都不给他反悔的时间。
张起灵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，然后一动不动，吴邪举着手机，多看了几眼，才按下红色符号挂断。
于是这个聊天页面多了一条痕迹，吴邪盯着看了又看，幼稚地跑去跟胖子说他和小哥视频了，胖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，不过又有点明白这货为什么这么激动，以前怎么念叨都见不着，现在大宝天天见还觉得新鲜。
“可是小哥为什么总带着手机？他是不是还有事要做？你有注意到他联系过谁吗？”吴邪不打算把张起灵出山的情报公开，除非他自己有需要，过去张起灵在道上挂着名，多是为了自己的目的，蹭一些顺风车，借用人力物力财力，做完自己的事就人间蒸发，“他应该会先找我们吧？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？”
“还能有什么事……”胖子想了想，觉得逻辑不对，“小哥那么大岁数了，过的桥比你吃的盐还多，难道非得跟着我们讨生活？小金库漫山遍野不知道多少呢。再说，小哥那性格，要么当时就跟我们拜拜了，既然他答应，肯定他自己也想跟我们一块儿。”
吴邪丝毫没有放松：“对，这是另一个疑点，他为什么想来？”
“这个村子是不是有问题？”
两人面面相觑，过往种种吴邪邪性时刻一下充满胖子的大脑，不由得被吴邪唬住，“你、你自己选的这地儿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，就听到一声“红包来了”，两人都迅速拿出手机猛烈操作，抢完后才点开新进群的那人的头像，现在交易都是走线上，朋友圈私密性好，方便又安全，他们两个混迹在各个交易群里抢红包，每月水电费就从里面出。
“没什么好货啊。”吴邪翻完，退回页面，看一下刚刚那个红包的手气王抢了多少，赫然发现一个叫闷油瓶的账号也在那个列表里，就挨着他和胖子。
“咦？”吴邪盯着那个账号，头像是注册当天随手拍的天花板，id是他备注的闷油瓶，确确实实是张起灵，“这怎么回事？”吴邪问胖子。
“什么怎么回事？”
“小哥怎么在这个群里？”
“哦，”胖子换了个姿势窝着：“我拉他进来抢红包的。”
“啊？你怎么好意思？”
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，小哥也能为咱家的水电费出出力，多有参与感。”胖子说的太有道理，吴邪无法反驳，反正群里人多，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id叫恭喜发财的账号是远古大神张某人。
难道闷油瓶带着手机是为了抢红包？因为他和胖子退休后坐吃山空的样子很不靠谱？闷油瓶，原来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吗？吴邪思考着，觉得很不可思议。
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，胖子之前委托小花把他铺子里的东西都装车运到村里来，好装饰他们屁都没有的村屋，司机已经送到市里了，通知他们去取货。
吴邪跟胖子说了声，这点事他自己去就行，毕竟，胖子出了东西，还要他去出力，以后又得被念叨。
第二天，吴邪一大早便准备出发，他走得早，闷油瓶去晨练，胖子还在睡，便在他们三个的群里打了声招呼，以提醒闷油瓶不用带他那份早餐。
他还没出门，手机嗡了一下，是闷油瓶发了个小黄豆表情。
再见
吴邪把这个表情替换到闷油瓶的脸上，一下笑出声，他既觉得不可思议，心情又好得不行，手指动了动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删掉打出来的字，回了一个同样的表情。
再见。
吴邪微笑着，在心里也说了一遍。
